這個世界,最難說服的,是我們自己。
說好該去休假了,卻為一筆買賣,取消了醞釀已久的行程;說好要看淡得失名利了,同事一升遷,心里便又禁不住暗潮洶涌;說好要關心健康了,卻只在去醫院看一回病人,去殯儀館送一次逝者時,勉強堅持幾天;說好要開心過生活了,卻時不時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慪氣;說好要去做喜歡的事了,卻最終,困在不喜歡的生活泥淖中掙扎不出來。
我們是一只只被欲望風干的葫蘆,更多的時候,浮在俗世的湖面上。生活的風浪,漲一陣,落一陣,漲漲落落中,一顆心,宕動,迷亂,顛狂,瀲滟的波光中,便再難尋到屬于自己的波痕。
我們可以把結怨的雙方勸說到握手言和,可以與對手談判到把盞言歡,可以把迷失的人開導到豁然開朗。在別人身上,我們有大眼界、大智慧、大理性、大通達,但回到自己,便一下子,變得識淺、襟短、器小,看不開。
明明知道,我們說服自己,是為了自己好,但,偏偏就是做不到。我們在職場上奔命,在名利場上周旋,我們在乎鈔票,在乎聲名,說到底,世俗的一切榮華和體面,我們都在乎。
然而,我們卻很少在乎過自我的心靈,很少顧及過自我的感受。我們忙,口口聲聲說忙,卻忙得顧不上自己。
一個人,虛榮風光的時候,靈魂一定在受難。
膽魄、智慧、激情以及耐力,原本是生命的線條中最靈動最曼妙的部分,我們拿出來,追逐的,卻是背離生命需要的東西。誰都知道,快樂的心靈,愉悅的精神,比什么都尊貴,比什么都重要,但我們恰恰丟棄了這些尊貴,去追逐別人廉價的艷羨與虛妄的尊重。
有時候,我們說服不了自己,是因為我們活得太在乎別人了。我們干什么不干什么,我們說什么不說什么,總考慮別人怎么看,總在意別人怎么想。
更可怕的情形是,有的人,只有他人艷羨與仰慕才快樂,只有他人奉承與恭維才幸福,只有他人敬畏與膜拜才滿足,當價值觀嚴重扭曲,當虛榮心甚囂塵上,理性的光輝便蕩然無存了。無論是誰,心若著了魔,便再難從生活的夢魘中醒來。
歷史上,一定有人說服過自己。采薇而歌,義不食周粟,最終餓死于首陽山的伯夷叔齊,說服過自己;辭去彭澤縣令,怡然種豆南山下的陶淵明,說服過自己;拒絕朋友山濤出仕邀請,并憤怒寫下《與山居源絕交書》的嵇康,說服過自己;結廬杭州西山,終生不仕不娶,梅妻鶴子,寫下“暗香浮動月黃昏”的林逋,說服過自己。
當一顆心擺脫了俗世的滋擾,當安妥了的靈魂回到精神的故鄉,那一刻,一個生命,一定優雅地說服了自己。